“没关系,老柯!”郑容珏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,然后出现在门口,客气地说道:“陶警官,谢谢你能来这里。” 老柯退到角落,陶守亮走进来,仍然定定瞪着老柯,直到郑容珏关上身后的大门。 她摸了摸下巴,领着陶守亮朝别墅后方走去,低声道:“我估计你想先看看……案发现场。” 郑容珏不想让老柯听到他们的谈话,陶守亮可以理解,跟着她穿过大厅来到院子。 郑容珏推开玻璃门,走到一片木质铺地,又下了几个台阶,沿着一条蜿蜒的石板小路向花园深处走去。 这条路两边种着各种高高低低的植物,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萧瑟冷寂。 “我能问你父亲的遗嘱吗?”陶守亮大胆问出这个问题:“你兄弟知道具体内容吗?” 郑容珏没有回答他的问题,而是停下脚步,对他说道:“就在这个地方,容峰非常喜欢这个花园,经常一整天在这里摆弄他的花花草草,我在他最喜欢的长凳上发现了纸条。” 疑虑陡然出现在陶守亮的脑海里,这个地方的某些东西让他毛骨悚然。 也许是不远处一尊青面獠牙的小狮子,雕像在月光下反射苍白的光亮,一双眼睛直直盯着他的方向。 也许是潮湿腐烂的树叶气味太过浓厚,或者只是因为先入为主的偏见。 陶守亮总觉得脑后冷飕飕,忍不住想要回头,以防止有人用什么触手可及的石头砸到他的脑袋。 陶守亮迅速转身,但身后没有人。 “这边走,”郑容珏喊道。她已经距离他两三米远,然后一转身就消失在一簇灌木中。 陶守亮觉得自己有点傻,跟着她走到灌木丛的另一边。 这里开阔许多,几个巨大的方形大理石地板拼成小巧的露台,两边是长条石凳,另一边是个鱼池。 陶守亮只看到里面有两片枯树叶。 他可以想象天气暖和的时候,郑容峰在这里招待朋友,几个人抽烟喝酒吃着外卖,当着所有人都羡慕的富贵闲人。 郑容珏指着其中一张长椅,说道:“我在那里发现的纸条,装在一个信封里,正面印着我的名字。” “我希望你把信封和那封--”陶守亮还没说完就抿住嘴。 因为郑容珏已经从外套口袋伸出手,递给他一封皱巴巴的信。 他倒吸一口凉气,不可置信道:“小姐,你没听说过指纹吗?” “魔鬼不可能留下指纹。”郑容珏一点儿不觉得她的话有多可笑。 陶守亮还想教训她一顿,但想了想又作罢,说这些常识性的问题已经于事无补。他接过信封,抽出纸条,举起来在月光下阅读。 *郑容珏:如果你希望看到你的兄弟活着回来,在寒衣前请遵守你父亲的承诺。* “我勒个去!”陶守亮惊呼。 “可不是。” “寒衣是什么?” “寒衣节啊,传统祭祀节日。”郑容珏答得理所应当,陶守亮却是第一次听说。 “这个承诺是什么?” “和古万松结婚。” 陶守亮盯着她,然后……笑了。 当然,他的笑不合时宜。郑容珏有点戏剧化,但陶守亮应该有起码的职业素养。魏寒曾经说过,这幅态度总有一天会给他带来麻烦。 郑容珏用高亢而危险的声音问道:“你觉得这很有趣吗?” “这根本说不通嘛,我猜古万松没有听说过你以前几个未婚夫的事。” 郑容珏举起手,狠狠朝他扇过来。 陶守亮毫不费力抓住她的手腕,说道:“抱歉,是我出格了。” 他可不能让这个大小姐扇巴掌,虽然是他应得的。所以,该道歉时还是得道歉。 “你怎么敢!”郑容珏的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光,恼怒异常。 即便如此,陶守亮还是不耐烦地说道:“得了,郑大小姐,咱们就别装了。我虽然不是刑侦警察,但你这案子也用不着刑侦警察。你真当我看不出这是场无害的恶作剧吗?还能扯上恶魔这种说辞,太荒诞了。哦……除此之外,你恰好还有个可以给《西游记》当演员的看门人?稍微有点儿经验的人,都不会相信这种蹩脚的阴谋诡计。” 郑容珏目瞪口呆地看着他,说道:“你……你在胡说什么啊!老柯看起来像《西游记》的演员,是因为他就是《西游记》的演员。他一直是这个样子,以前在电影界工作,干了三十多年的特型演员,已经给四五十部玄幻戏里扮演不同角色,前两年才刚刚退休。” “哦……哦……好吧。”陶守亮承认他在看门人的事上犯了错,但这不是问题的关键。 他摆出更正式和中性的态度,将纸条还给郑容珏,用缓和的语气说道:“你看,我只是说这看上去一点儿不像绑架,更像是一个潜在的追求者玩个小把戏,让你就范。” 郑容珏一把从他手里抢过纸条,狠狠道:“我应该知道像你这样的男人,绝对没用!” “嘿,”陶守亮很受伤,抗议道:“我非常有用,也认真对待你的案子。绑架是一回事,可你如果将绑架和恶魔、婚姻约定联系到一起--” “你走吧!这个案子不用你管了!” “等一下,”陶守亮迅速说道。 他不想惹恼郑容珏,不光是因为这个案子是顶头上司交给他的,还因为这类私活能有一笔不小的横财。 事实上,他的口袋里正放着郑容珏早上分手时塞给他的一个厚厚的信封。 他还没有拆开,可也没打算这么快就还回去。 “我很清楚,不管你的家出了什么问题,你需要帮助,而我想帮助你--” “离开!”郑容珏厉声道,怨毒的眼光若能杀人,陶守亮的身上指不定已经被戳了好几个洞。她指了指向回走的小路。“现在,马上,立刻!” 好吧,虽然陶守亮碰了一鼻子灰,不过没关系。 当一个女人情绪激动时,永远不要和她争论。 他会让郑容珏稍微冷静,然后第二天早上给她打电话。 陶守亮非常肯定,郑容珏不可能找到其他人选解决她当下的麻烦,今天晚上不行。 “听你的,我离开,”陶守亮回道:“但如果你改变主意,你知道怎么样可以找到我。” 说完,他们互相盯了好一会儿。 陶守亮知道,两人都深信不疑,对方是个十足的傻瓜蛋子。 他如果真信恶魔那一套,那陶守亮就肯定是个傻瓜。 他向郑容珏点点下巴,算是道别,然后转身穿过花园。 陶守亮隐约听到郑容珏的哭声,但没有停下来。 这是她的地盘,去留由她决定。 陶守亮一点儿不在乎,郑容珏和他耍大小姐脾气,真以为世界围着她转呢! 陶守亮开着车子朝回走,心里盘算怎么度过剩下的周末。 加入魏寒是不可能了,但他总可以给魏寒打个电话。 他也可以去看看母亲,也许能再得到些郑家的信息。 陶守亮有些懊恼,刚才表现得太过随意。 他不该忘记郑容珏说起绑架时眼里泛出的恐惧,是不是恶作剧,他都应该立刻和郑家的其他成员交谈。 在绑架案中,通常会有这些人参与的身影,有时候是同谋,有时候是不经意的交谈或举动。 而且,陶守亮仔细回想,有些担心那张纸条上的最后期限:寒衣。 不是具体的某年某月某日,连节气也不是,没有郑容珏说明,他甚至不知道这是个日子。 不能否定的是,绑架案中,'最后期限'通常意味着绑匪的意图认真明确。 寒衣是个什么鬼节日不得而知,但却是有日期有时间,如果绑匪是认真的…… 陶守亮敲着方向盘,仍在考虑这个问题。 忽然,他看到前方一团奇怪的黑影。 陶守亮急忙刹车减速。 道路两边的路灯不知什么原因都停止工作,周围一片漆黑,车前灯明亮的光束只照得前路一片苍白。 车道两边杂草丛生,看起来不像郊区小路,而是人车罕至的荒郊野岭。 陶守亮什么也没看到,他刻意低速驾驶,又打开远光灯,思忖着刚才晃过的影子究竟是什么。 大概是光线在他的大脑中产生的一种错觉,但就在这思绪不定的一瞬间,他又看到一个巨大的身形从路边跳出来。 陶守亮立刻踩死刹车停下车子,就在一眨眼的功夫,那个巨大的身形来到他的车旁,打开车门,一个光头冷目的男人出现在他眼前。 “你干什么?”陶守亮大声问道。 陶守亮眼前一道白光,他下意识躲闪,低头发现衣服前襟已经被利器挑开,要不是平时训练有素,缩胸及时,此刻已经落得挖心剖膛的下场。 他从来没有见过哪个人可以身手如此矫健迅速,陶守亮肯定这个光头一直守在路边,等待来往车辆伺机行动。 光头在陶守亮抓到枪之前,双手已经攥住陶守亮,将他从车里拖出来。 陶守亮握住拳头朝他脸上砸去,这一拳漂亮极了,他敢肯定对方的下颌骨没有断裂也该错位。 然而,他的攻击似乎并没有让对方慢下来。 反而他的手在碰到这个人的脸上时,指关节像折了一样。 陶守亮头晕目眩,四肢虚浮,体力正在飞快流失。 他暗暗咒骂,再次挥动拳头,这一次朝着鼻梁招呼上去。 他的鼻子会歪会流血,也会顷刻间失去战斗力。 然而,光头男的眼睛忽然变成红色,甚至……甚至……冒出火来! 没错,火! 陶守亮愣住了,有生以来第一次,完全没有预料到这是怎么回事儿。 这家伙的眼睛,为什么会冒火? 他见过一些杂技表演,有人可以从嘴里、鼻子里喷出火,然而眼睛? 他怎么做到的,不仅如此,这个人还有如此敏捷的速度、如此巨大的力量。 陶守亮来不及多想,快速攒住浑身的力气,上半身猛得撑起,顾不得招式和策略,双臂扑向光头。 没想到光头起身一脚,他被踢得离地飞起,砰一声落地连翻几个滚。 陶守亮被摔了个七晕八素,浑身痛得骨骼散了架,却不敢让自己昏迷失去意识,借着着地一瞬屏息抵挡,奋力睁眼,看见那光头男的身影急速靠近。 对方用铁钳一样的力量,把陶守亮拉到跟前。 他浑身散发着'不听话就杀人'的气息,又用极具威胁的口吻道:“如果你想保住自己的小命儿,离郑容珏远点儿,别管他们家的事儿!” 刚才在花园感觉到被监视,陶守亮的判断没有错。 这种最稀疏平常的威胁,陶守亮在工作中没听一千回,也有八百回,哪里能入他的眼。 “去死吧,”虽然被困住四肢,但陶守亮的脑袋还能自己活动。他猛地朝光头男撞上去,差点把自己撞晕。 光头男阴恻恻一笑,寒声道:“你先去。” 透过微弱的灯光,他看到那人的身材忽然变得更加庞大。 陶守亮感到前所未有的毛骨悚然,他努力吸气,却无济于事。 他开始挣扎,但那感觉好像在泥泞中游泳。 这个男人的眼睛里喷出更猛烈的火焰,身体却像冰块一样冰冷坚硬。 他歪起嘴角,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。 接着,陶守亮感觉身体被举起,然后腾空飞起来,好像是一秒钟,也好像是一辈子。 这个光头男人力气如此之大,肯定不是普通人。 就在他的身体重重落在地上之前,陶守亮明显感觉到身体被托了一下。 熟悉的艾草味道替代灼热的火焰腥味,接着一个身影直直朝光头撞去。 光头非常意外不速之客,在低吼咆哮中试图抓住那个黑影。 然而他扑了个空,反而露出一个空档,被黑影用什么东西刺了一下。 光头痛得嗷嗷大叫,连连后退,黑影趁势又是一击。 就在同时,光头身后忽然出现一个闪亮的光环,足有一人那么高。 光头速度太快收不住脚,半个身子倒入光环内。 他立刻感到大事不妙,试图从光环中直起身体逃离,但已经来不及了。 光头摇摇晃晃挣扎,最终还是掉了进去。 闪亮的光环随之收起,一切恢复平静。 意外的反转没有超过两分钟,陶守亮甚至以为眼前出现幻觉。 然而,那股淡淡的馨香,那个熟悉的身影,他不会弄错。 恍惚间,他的脑海掠过一丝清明,心中更是微微一动,顿生宽慰。 是魏寒,一定是她。